异乡人:
过了白露已经好几天了,天气依然不透爽。前几天的午后,还能听到秋蝉的嘶鸣,晚上便是一场雨。现在已然是中秋,蝉鸣再也听不到,看外面的天,也是灰的一层,白的一层,闷闷的,恰似醉后的心情。
不知道你那里怎么样。
昨天收另一友人的信,知道身在异乡的人最怕过节。一则是孤寂,二则还是孤寂。其实,父母不在的一刹那,我们每个人便都是孤儿。世上一切情,亲疏冷热,怕都不及父母情之万一。我与母亲已经五年余不得相见了,与父亲隔得更久。他的这封信,又让我想起以前的许多。
我不在故乡过中秋已经近三十年了。自从到县城读书,不再放秋假,便没能在中秋节那天与父母团聚过。故乡的中秋,与城里的不同。乡间这时候正是秋收的时候,忙乱不说,那时也没有现在这么丰富的物质。父亲和两个姐姐在地里忙活,母亲在家忙着包饺子过节。月饼几乎是稀罕物,直到大姐与邻村做点心的姐夫订婚,每年才能吃得上。
关于故乡中秋包饺子的习俗,源于何时,不得而知。在我的印象中,平原上的故乡不止是中秋,从春节开始,到除夕为止,每逢过节,庆祝的方式似乎都是包饺子。端午节包饺子,冬至也包饺子,有的人家信佛,初一十五也包饺子。家里的白面不多,只有在过节时才用。饺子自然也不像现在,记忆中以萝卜粉条居多,加点葱花酱油之类便算数。其他时节,以时令蔬菜为主,鲜有肉馅。记得,六月初一在故乡被称为雨节,正是韭菜烂大街的时候,于是这天家家都包韭菜馅饺子。饺子捞出来三碗,先敬天神门神各路神仙,然后才是全家每人一碗,蹲坐站靠,各有姿势,唏哩呼噜地开吃。
现在,可以天天吃饺子了,但他们永远地不在了尘世,两位姐姐也不在了身边。
也许就是这样罢,相遇是为了终有一日的分离,分离之后,彼此不再相见。
你来信说一个叫L的作家最近出了一本新书,读了还不错。L我是知道的,也读到过他的一些东西,只是这本书短时间内很难有缘看到了。我前些日子从外面的电商买过一套普鲁斯特的《追忆似水年华》,报关的手续不厌其烦。从境外到我这里的海关只用了三天,却又让我等了一个多月,才到手上。L的书本来就属于未曾公开的黑名单,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。
近来的盛世发生了几件大事,有和谐的,也有不和谐的。和谐的自然是大张旗鼓地宣扬,不和谐的自然是极力压制,这里的媒体是看不到一个字。好在,我们也不关心。我们只是趁着假期,四处奔走地忙着游玩,晒晒风景,晒晒吃食,晒晒孩子,晒晒心情。而所谓的心情,不过是井底的苟且,我们自得其乐,并且认为这就是生活。
有人因为我们尚在难中,我们看不到;有人因为我们大声呼喊,我们也听不到。他们似乎是巨人,我们不过是蝼蚁,处在这盛世貌似温暖的角落里。前几天还看到过类似的一篇文章,现在我们这里已经找不到了。如果你那里还能看到,建议你可搜来一读。另外,茨威格的《异端的权利》,也可找来一读。
我向来认为,制度的进步在于批评,而不在于诚惶诚恐的赞扬。赞扬倘若是因为权威,那么赞扬者的内心不过是充满了奴性。权威的翻云覆雨,造就的是群氓的颠沛流离,跌宕起伏。
经得起揭露,日光才能冲破云层;容得下批评,权威才能真正成为权威。如此说,惹君一嗔罢。
不得已,还要祝你快乐。
异乡人
2016-09-16
微信扫码查看本文
发表评论